笔者接触的第一款米游游戏，大概是崩坏 3。那时候只感觉战斗武打爽快，声优配音也卖力，抽卡配装和剧情都没研究，也并没有仔细研究这家公司。到了后来，就是因为《原神》在 B 站大规模地宣发，开始由于所谓的抄袭风波，并没有了解游戏的内容。那时在 B 站看了一些《塞尔达传说》的视频，又看了一些《原神》的，似乎玩法上颇有些相似，就没有弄来玩；又过了些时日，想着都这样宣发了，玩起码应该是能玩的吧，就下了下来。当时用的是一个小米的 Mix 一代，设备非常热，画质一般也挺卡的，但是作画确实有点儿东西。中间 AFK 了一段儿时间之后又因为某些原因下回来继续玩；再到后来由于实在受不了游戏当中躲避掩藏和跟踪的玩法，手残玩不下来，主线剧情都不推了；再到后来还是因为手残，一个世界任务把我困在大世界，多人联机也给我禁了，遂彻底不玩了。
作为一个为了剧情而玩游戏的观众，虽然并不是所谓的“学家”“考据党”，但我可以说，作为曾经的崩坏舰长、原神旅行者，现在的《星穹铁道》开拓者，关于三作的剧情我还是能絮叨两句——前者的剧情实在因为早了，当时没注意，现在懒得拾起来；后者其实也非常注重剧情，但是我真的觉得缺乏《原神》带给我的那种感动和遐想，似乎差了那么些意思。在我还有 B 站账号的时候，我看到过 b 站上的一个评论员，应该是叫做圆桌骑土的，讲过为什么《原神》这个网游到底总是能带给他一种好感：我把它概括为“中国人熟悉的思维方式”——你一看，虽然借用其它国家的外壳，有些国家还还原得非常到位，但是它讲述的都是中国故事，拿出的都是中国方案：温迪反映的“无为而治”思想、钟离退位七星上台的禅让式剧情、神里绫人传说任务表达的“稳定压倒一切”的中国思维方式、须弥主线当中的乡村支教和财政转移支付……这个前无古人的神奇游戏在不遗余力地告诉大家，它的全部视角和思想都来自这个拥有五千年智慧的古老国度。
但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，是关于米游这家公司，关于它的员工手册的。
组织治理法
米游手册告诉我们，它使用的是一种带有局部中心的松散组织形式：负责游戏不同部分的人员组织在一起，每个小组有一个领导组长。这些小组之间的任何人都能够互相沟通。小组组长对小组的业务负领导责任。
另外，在项目制作过程中，任何一线的执行者，都具有根据自己所获得的信息，进行决策的权利；越靠近一线，信息越充足，越有权利做出决定，当然也负有更大的责任。
之所以不采用由上至下的层级结构，米游通过开发一个功能算法的例子，向我们说明了采用这种方法进行决策可能带来的效率问题——所有的人都需要根据组长的指令来行动，他的学识和水平直接影响了项目成果的上限。但如果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到自己最好的程度，不那么受制于领导，项目的上限就会很高。
米游之所以采用这种形式来组织公司，跟它的业务性质分不开关系。其一，这家公司的产出主要是文化产品和技术成果。这是非常考验人认识主观能动性、学识和胆识的领域。只有想方设法尽量让每个人单独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最大，才能提高公司产出的整体水平。为了充分激发公司人员自己学习思考创作的意愿，米游决定在领导组织方面采用这种伤害最小的组织方法。
其二，则在于高素质人才是“自管理”的。在互联网肇始早期，三万块钱买一台 PC 的时代，上网的高素质人群用得着管理吗？根本不用，因为他们受到过良好的教育。他们可以拥有相当高度的自由——匿名化、没有内容审查、没有政治正确，没有管理或者只进行松散管理都是可以的。一方面，不用别人盯着也能高速完成任务；另一方面，根本不用担心他们打破规则，因为遵守规则对他们也最有利，大家都在用理性思考。
如果考虑别的行业领域，会这样治理吗，这样的治理一定就是好的吗？
学校能这样治理吗？如果学校中学霸遍地，那将是学霸的天堂；如果全是学渣学碎，那可能是犯罪孳生的温床。
销售公司能这样治理吗？没有人脉强的头头带，就缺乏了凝聚力；没有严格的考核，大家就会偷奸耍滑。
银行能这样治理吗？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，没有严格的过程管理、内部控制，没有红外线高压线，肯定隐患事故频出。
一切的一切，都在于被召集的人有没有“自管理”能力，以及需要员工发挥聪明才智的空间有多大。
学习过矛盾原理的大家肯定说出，要“具体问题具体分析”，不能照搬，云云。
调动积极性
在员工手册中，米游画出了“崩坏神域”的超级大饼。这种类似“元宇宙”的设想，要求员工为了达到这个中二目标“变态地追求极致”。
这导致的结果是，米游在十年间技术不断进步，从 Fly Me To The Moon 开始做的竖屏游戏到《原神》《崩坏星穹铁道》这种超大世界、复杂剧情、深度设定、特色美工，以及即便是口味挑剔的 Bangumi 用户也认同的顶级音乐……看似游戏核心没变，都是打怪升级，都是抽卡氪金（Fly Me 那个初代不算），但是技术积累、世界构架、剧情设计、变现探索等等一直没有停下。
正所谓法乎其上者得其中也。自认远远没有达到“崩坏神域”要求的米游，拿着自己的游戏一看别人，为什么友商在做这么低精度的建模，为什么友商的剧情这么挠头。
米游以一己之力，通过《原神》这个大爆款，让大家看到了一个 21 世纪的现代网游应有的模样。以至于到现在，米游在讨论核聚变，讨论脑后插管，而别的公司还在讨论，投资 100 个亿，能不能再做出来一个原神。
排除异己者
员工都有才，但是互相不服，文人相轻，怎么办？
答曰：筛选来者，排除“异己”。这样大家就都是一家人，都是一群能够互相理解的天才疯子。于是文人相轻的老大难问题，突然就不存在了，可以一往无前，为了“崩坏神域”的实现而奋斗。
这是一个反向思考的可用案例；当然，也是一种显得冷酷的私营企业特色思维、一种利益导向的用人观念。
十六字真言
米游把自己的企业文化归结为十六个字：
“说到做到，有话直说；只认功劳，追求极致。”
不管从事什么行业，只要认定自己的存在对社会有帮助，自己从事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，拥有一点儿理想主义的人，都可以以这十六个字自勉。这无关他实质上是在为老板一个人打工，还是在为我们伟大社会主义国家打工。他无需认识到这一点，只要认准这十六字真言即可。
作为一种实干主义的体现，它说出了我非常想总结出或者说出的话。如果米游真的能够如它手册中所说，发自内心地摒弃一切形式主义，那么这里就是很多有志之士梦想的地方。
晨曦的暗面
当然，米游的这个企业文化，也是有其问题和局限性的。
通过远高于一般标准，几乎达不到的目标来要求员工和内容创作者，是为 PUA；
通过看似理性实则冷酷的表述裁人筛人，是为制造焦虑；
此外，制作游戏作品的人，想方设法使文化产品的消费者沉溺于构造的虚拟世界不能自拔，然后美其名曰“解决地球有限资源和人类无限需求的矛盾”，是为奶头乐。
我记得我刚看完这部员工手册正热血沸腾时，下面一条评论说“冷酷但有趣的文化”。我一惊，心情从空中回到地下。
作为一个私企，米哈游并不具有“慈善机构”的功能属性。对于剧本写得挠头、数值做得坑人、代码写得蹩脚的员工，下场将会是怎样的呢？
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承认，但是有人说世界是由草台班子组成的。在充分肯定米游的实干精神、技术能力、项目管理、产品质量的同时，我想再声明这一点。
我看过《仙剑》系列剧情和同人作，对其中赵无延这个角色有深刻的印象。看着他在玩家的同人作品中当小人物，办事不靠谱，思想抛锚走神，智商不高，我不禁悲哀地认为，我的身边人甚至我自己，也许，至少在某一时刻，也是别人眼里的“赵无延”吧？
米哈游是天堂。但的确，搞不好的话，也可能是地狱。
呜呼，是亦不可以已乎：爰为结。